凌晨三点，窗外的城市陷入沉睡，只有零星几扇窗户还亮着微光。李卫国的老伴几年前走了，孩子们各自成家，这间老房子里大多数时候只有他一个人，还有那台屏幕时常闪着雪花的老式电视机。

那是两年前一个极其普通的冬夜，寒冷而寂静。老人和往常一样，靠在客厅那张磨得发亮的旧沙发上看着深夜节目。没人知道最后掠过他眼前的是什么画面，也没人知道他最后在想什么。当第二天上午，儿子李明提着菜来看望时，发现父亲的身体已经冰冷，电视机屏幕还闪烁着蓝光。法医的鉴定结果是心源性猝死。

父亲的离世对李明打击巨大。他是家里的小儿子，最受父亲疼爱，总觉得自己还没让父亲真正享上清福。处理完后事，生活还得继续。李明当时正经营着一家小装修公司，起初生意还算顺利。也许是因为心神不宁，也许是因为时运不济，在随后的一两年里，他接连判断失误。一个大项目的投资方突然撤资，让他血本无归；又轻信了朋友，为一笔贷款做了担保，结果朋友跑路，债务全压到了他身上。

窟窿越捅越大，借钱周转只是饮鸩止渴。银行、借贷公司的催款电话一个接一个，最终，他名下的房产也被冻结。走投无路之下，李明决定卖掉这套承载了无数回忆的老房子，这是父亲留下的最后一点产业，也是他最后的选择。

卖房前，他需要彻底清理房屋。在那个沉沉的下午，他独自一人回到老屋，开始收拾父亲为数不多的遗物。悲伤和破产的压力像两块巨石压在心口。当他费力地挪开那台沉重的老电视，准备处理掉它时，一个用牛皮纸包着的、薄薄的信封从电视后背与墙壁的缝隙中滑落下来。

信封上，是父亲那熟悉而工整的字迹：“吾儿 李明 亲启”。

他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。撕开信封，里面是几张泛黄的信纸。父亲在信中说，他早年在体检中就查出了心脏问题，医生说他时日无多。他选择向所有子女隐瞒，不想大家为他担心，更不想成为孩子们的负担。

“明儿，爸这辈子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。你心思重，性子急，总想赚大钱，爸怕你吃亏。如果我突然走了，你别太难过，这是爸的命数。在爸床头柜最底层，旧相册的夹层里，有一张存折，密码是你生日。钱不多，是我一辈子攒下来的，本来想等你四十岁生日时给你个惊喜，给你换辆好点的车，别再开那辆破面包到处跑业务了。别怪爸啰嗦，以后做事要稳当，照顾好你姐，平平安安，就是最大的福气。”

泪水瞬间模糊了李明的视线。他冲进父亲生前的卧室，找到那本蒙尘的旧相册，在夹层里，果然发现了一张存折。上面的数字，远不足以填补他生意的巨大亏空，却足以结清那些最紧迫的债务，让他能重新喘口气，获得一次重头再来的机会。

他攥着存折和遗书，在满是灰尘的地板上坐了很久。夕阳透过窗户，照在空荡的房间里。他终于明白，父亲早已预见了终点，却安静地为他安排好了新的起点。那份深藏于寂静凌晨和电视机后的爱，从未离开，它一直在那里，沉默地，等待着他发现的那一刻。